深秋的一个周末，受邀参加省城一所小学的开放日活动。走进校园，但见楼宇簇新、树木挺拔、草木繁茂，上档次又具品位，不输于发达国家中小学。表演开始，师生妆容精致，扮相俊美，衣华服而吟诗歌，着霓裳而跳舞蹈。厅外，阳光薄弱，尘土悬浮，寒意渐浓；厅内，人头攒动，灯火通明，有春之和煦乃至夏之炽热。

　　笔者知道，如此条件之于全省，位居上游而不独占鳌头，如此场景，只是师生寻常生活一部分。近年来，由于教育投入大幅增加，全省中小学硬件设施改善显著，大量学校维护修补、改建扩建不说，一些学校还除旧布新，推倒重建，或另辟新址，再起炉灶，校容校貌焕然而新。又由于素质教育呼声大盛，渐上日程，吹拉弹唱、涂鸦模仿等活动广受欢迎，大行其道，举凡六一、元旦、教师节等，无不粉墨登场，歌舞娱乐。

　　上世纪90年代起，全社会都吁请重视教育，响遏行云的口号是：“再穷不能穷教育，再苦不能苦孩子”。最近几年鲜听鲜闻，很重要原因就在于目标达成，并且发展速度、领先程度远超想象，比如教学广泛使用了电子设备，操场铺设了塑胶和草坪，地面、墙体进行了美化，有的甚至建起了高档体育馆，开辟了音体美专用教室。

　　然而，学校环境渐趋向好，办学条件紧追一流，尤其少数校园打造得跟乐园似的，对学生成长未必只有好处，没有坏处，后果甚至还可能很严重。

　　笔者经常想象和担心的情景是，孩子肩着书包上学，无论校内行走，还是室内静坐，在在处处都悦目悦心，舒适舒服，甚至追逐游戏衣服都纤尘不染，逢雨遇雪鞋袜都不会肮脏。而上下学乃至回归家里，耳闻目睹无一处上得档次，道路坑洼不平，住所简陋零乱，爹妈因为风吹日晒，长期劳作，连形象都不好看。两厢对比，会否让孩子受到强烈刺激，并因此好高骛远而罔顾现实，喜欢奢华而鄙薄简朴，艳羡富有而嫌弃穷困？

　　如此例子不胜枚举。一些家境差的孩子，年幼时尚不讲究吃喝穿戴，爹妈给什么用什么，及至上了几年学，成绩不进反退，麻烦与日俱增，凡所要求，无不高端，一旦不能满足，生气吵闹不说，还埋怨家长没本事。其变其化，自我欲望提高为其次，主因在于环境。如果没有好东西撩拨和启发，没有周围人叙述和评论，也不会过早过快有了享乐思想。如此情形，孟子称为“生于忧患，死于安乐”，即条件差池，时时警醒、惕惧，犹能苟且生存，为外物所惑，则离祸患和失败弥近。

　　学生责在学习，政府、家庭勉力提供条件，其心善，其理直。由此衍生出来的问题，正视不易，解决尤难。有人以为未成年人年龄小、心智弱，故有此状，假以时日，长大长成，即刻消解。事实洵非如此简单。试以成年人为例。最近几年，随着城中村拆迁改造，一些人瞬间暴富。原来没几个钱时，合家和睦相处、守礼有节、勤奋不辍、风清气正，富了之后，日子不知该怎么过，吃喝嫖赌、骄奢淫逸、趾高气扬、颐指气使，添了各种毛病，甚至弄至家破人亡、身陷囹圄。再环顾周遭的青年人甚至中年人，因为沉溺吃喝、穿着乃至网络、游戏而不能自拔，并且耽误了工作、影响到家庭生活者不在少数。由小及于大，由大返推小，可见意志不坚、易受诱惑，以至耽搁主业和正当营生，对一部分人而言，极有可能是基因或性格作祟，力量强大而固执。

　　改变之法，当然不可能穿越历史，回到西南联大时期，艰苦卓绝，玉汝于成。而是家庭和学校必须树立意识，想方设法使孩子忽而略之，然后担起责任，专注读书，以学习为乐，以奋斗为荣，对之外的事物减少兴趣。若此，孩子庶几可以不负韶华，不负众望。

　　侯红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