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16日下午，2015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正式对外公布。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，不出意料地当选。自发现到发掘，该墓就一直吸引着公众的眼球，算得上是去年最家喻户晓的中国考古新发现，部分出土文物3月上旬还在北京搞了一次展览。该墓迄今已出土文物1万余件（套），其中青铜器、金银器和铁器等3000余件，玉器包括宝石、玛瑙、绿松石等500余件，漆木器3000余件，陶瓷器500余件，竹简、木牍数千枚……

　　如果不是这些“丰富无匹”的出土文物，刘贺这个人，注定仍然只是浩如烟海中的历史典籍中极其寻常的人物。因为陪葬品引发了轰动效应，似乎“人”以物贵，要另眼相待了。该墓考古发掘专家组组长前一段就说：“目前出土文物表明，刘贺的真实形象与《汉书》记载的‘荒淫无道’的形象有差距。”理由呢？“刘贺做昌邑王时驻守山东，在孔孟之乡受过熏陶，从小就接受过儒学教育；此外，他兴趣广泛。刘贺的真实面貌还有待研究，但我认为，从目前资料来看，他绝对不是《汉书》中描述的那样。”考古发现诚然可以印证什么、澄清什么，不过，该组长的话听起来横竖觉得别扭。

　　刘贺在《汉书》中是怎么被描述的？至少有这样几处记载。其一在《宣帝纪》。“元平元年（前74）四月，昭帝崩，毋嗣。大将军霍光请皇后征昌邑王。六月丙寅，王受皇帝玺、绶，尊皇后曰皇太后”。未几，“光奏王贺淫乱，请废”。在这里，对“淫乱”还只是有定性无内容。元康三年（前63），“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”。

　　其二在《武五子传》。刘贺的爸爸是刘髆，武帝的六个儿子之一，刘髆的妈妈就是著名的“倾国又倾城”的李夫人；刘贺世袭了昌邑王的爵位。昭帝无后，霍光用太后的名义叫刘贺火速来接班。诏书是夜里到的，刘贺并无任何准备，第二天中午才出发。因为赶得急，自愿跟着的人又多，“行百三十五里，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”，不得不劝说一些人回去。接下来这些事，后来都成了罪状：“到济阳，求长鸣鸡，道买积竹杖。过弘农，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”，买特产还好说，后面这件属于强抢民女。看到长安城时，手下告诉他，按照礼法你得哭。刘贺说，喉咙痛，哭不出来。到了未央宫的望楼，手下又告诉他，你这回必须得使劲哭，刘贺才“哭如仪”。

　　其三在《霍光传》。在那封大家一致要求打倒刘贺的联名上书中，透露了“淫乱”的具体内容，大致有这样一些。首先是来的路上，“不素食，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，内所居传舍”。其次，“立为皇太子，常私买鸡豚以食”。第三，“引内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，常与居禁闼内敖戏”。玩儿些什么呢？有郑重其事地写上要赐侍中君卿娶十个老婆，有“发乐府乐器，引内昌邑乐人，击鼓歌吹作俳倡”。第四，“召皇太后御小马车，使官奴骑乘，游戏掖庭中。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，诏掖庭令敢泄言要斩”。第五，“发御府金钱、刀剑、玉器、采缯、赏赐所与游戏者。与从官官奴夜饮，湛沔于酒”……综合起来，刘贺在位这27天，还用皇帝的名义到处要东西，共有1127次之多，其直接后果是“荒淫迷惑，失帝王礼谊，乱汉制度”。

　　这就是《汉书》记载中的刘贺，那其实就是个没有想当皇帝而当了皇帝、却又不知道怎么当皇帝的纨绔子弟，满脑子就是吃喝玩乐。虽然霍光没茬找茬的意味不小，但这种出身的人倘若不是“荒淫无道”倒是要令人有几分啧啧称奇。当然了，我们的史书向有“成王败寇”的传统，所谓“董狐笔”实际上也存在诸多异议。这都不要紧，问题在于海昏侯墓的出土文物能否对“荒淫无道”证否，如何证否。我倒是觉得，出土文物越丰富，帮的越是倒忙，恰恰为“荒淫无道”提供了佐证。此外，在孔孟之乡受过熏陶就一定是正人君子，又是哪家的道理？清代戏曲大家李渔有句名言：“奸臣口里也说忠，逆子对人也说孝。”

　　海昏侯墓的发现，必然使人们翻开历史的陈年流水簿子。然而，也正是这座海昏侯墓的发掘，让我们发现归邑后的刘贺过的仍然是滋润日子，虽然昌邑国废为山阳郡，昌邑王降为海昏侯，移居豫章，但是丝毫不妨碍他拥有巨量黄金。并且，终年只有33岁的他，却拥有16个老婆、生了22个儿女。这些客观上的事实，哪里用得着史书去描黑？现在，海昏侯墓当选年度十大的入选词说，“使我们有幸可以身临其境般感受西汉高级贵族生前的奢华生活、身后的复杂葬制以及地方诸侯与中央的关系”。我以为，这才切中了该墓发现和发掘的真正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