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两天遇见朋友，问我欢天喜地的国庆节是不是又闷在家里了。

　　这个是自然的，我不太喜欢旅游——这与相融山水、纵情沟壑不是一个事，何况节日的人山人海。

　　以朋友对我的了解，我预判其人不会是无聊的没话找话，应该还有后续的套路。于是用眼光递过去了信息，问询到底要说啥。果然，跟着就说我像动物园里的动物，有吃有喝的，热不着、冻不着，哪儿都不想去。

　　原来是这个家伙节日里进动物园转了一圈，说是变化很大，陆生和海洋的动物们又多了一些广阔天地，动物们都很满足的样子，至于它们的心理嘛，“应该就像你这种生活情境下的状态。”

　　朋友的玩笑我并不在意。实际上无论如何，圈养动物的地界儿都大不到哪里去，飞鸟依旧是在笼子里假装飞翔，狮子和老虎也是不活跃的懒惰样子，可能都忘掉自己霸王出生了，或许是还真就习惯了占笼子为王，只是忘记了曾经的威武神态……“不知道会不会郁闷不开心，反正觉得有点像你。”朋友说。

　　的确，动物园里的东西，心情（理）是个什么状态，大约是心理学家们也难以把握的，我倒是猜想对其现实的生活应该会觉得很满足。虽然被进圈不是自由选择，但考虑到，野生环境中，即使是肉食的群居物种，真老的时候，捕猎功夫丧失，开饭时刻抢不到食物等，都会宣告寿命的结束。食草动物也是大同小异：到骨头软的衰老时段，不定哪天就倒毙在迁徙的路上……再加上生个病、摔一跤啥的，也没医生给抓草药熬汤，几乎不可能有善终。但一进了动物园，这些都不是事儿，吃不愁不说，连拉泡稀都有顶级专家伺候，甭管飞的、走的，个个都会悠然颐养天年，是不是很幸福？假如动物们能够清醒地积累到这种经验的话。

　　不过也不一定。它们的心理固然不能科学了解，但从身体行为判断，更像是不开心的样子。比如鹞子、雕鸮等，只要您细看，必然会发现文人所描述的鹰眼炯炯有神之类，完全是胡说八道，它们无神的眼睛或还会动一动，然而身形却似乎早就习惯了慵懒时光，多数时候看起来有点像雕塑，在枯枝老树上动也不动一下，至多就是偶尔张开一下翅膀，来个在老鹰看来根本就是原地做操的无距离飞行。总之，就是永远摆着一副闷闷不乐的姿态，让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们看着心酸。

　　话说回来了，我们不能苛责面向大众开放的动物园，这种围墙圈地，其本来的目的所指就是知识而不是消遣，故而，每一个严肃认真的人，都不会质疑动物园的教育和科普功能。至于说到动物本性牵扯到的开心和愁闷，窃以为多半是人闲在无事的时候多了，整出来的自身镜像投射。

　　笼子再大，那也是笼子，所谓的狮虎山，就算有貌似的悬崖峭壁，那也是监狱建筑，想象（或者确实的）动物的自由很可能是牵涉到了自己，自由总是人设的自由。那些动物的观赏者，或者是认知记忆的辨识者，是不是也在笼子里呢？

　　这么说起来，就不是它们像我了，而是我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家伙们。本性的野生自然的模态，还是被驯化后衣食无忧的状态，哪种生存模式更惬意？动物园里的动物们会怎么想呢？

　　要是以人的观念来判断，应该至少有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，或者是安然享受，甚至是盼望饲养员的到来，或者是抑制不住好奇心，不惜生命的代价去探险，去追逐阳光，去倾听大地的箫声，去撕扯声带和鸣海潮的随性歌声。

　　动物无智，当然不会如此这般，但就动物遗传基因的因素，应该还是听从野性呼唤的。大约正是由于这个缘由，萨特的动物园之行滋生出了感慨。他说，猴子看起来不像猴子，考虑到人的因素，他继续说人看起来也不像人。

　　可能吧，如果是基于这样的推断，猴子确实不像猴子，不过我觉得人就不一样了，应该说人很像人，即便是那些在动物园里看动物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