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秋的时候，我又买了健身卡。

　　以前有过几次健身体验，记得那时健身房中上了年纪的人几乎就没有，而且每每上当——健身的人不多，半道上运营的家伙们都跑路了，这种经历有三次。馆主一换，俺的健身卡跟着就废了，想索赔也找不到当事人。再后，就放弃了游泳健身的想法。

　　这次遇到推销员，不知怎么又动了心。基于前车之鉴，我选择了一家连锁店，想着不能一夜之间大家一块儿跑路吧？此外，还专门进行了考察，结论是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，健身馆内人丁兴旺，而且像我这样的中老年人为数甚众。看来现如今人们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变化，连“油腻的中年人”也不吝惜地热衷起健身来，再有爱惜自己身型的年轻群体，半道儿关门的事情应该不会再轻易重现。

　　客观说，我没将自己归到中老年队伍，应该是心理上的因素，不习惯或者不愿意看老自己。因之，发现健身馆有那么多年过半百的人，第一感觉是这些老头在与时俱进，这是可喜的观念变化，花钱健身在这群人里曾经是不太被接受的新鲜事儿，一些老头子宁愿与广场舞大妈为伍，也舍不得破费进健身房。看来置身时代洪流，不变都不行。

　　不过，在新观念运动中，仍旧能发现不少陈迹，比如有些人在浴室里洗衣服——坦白说我很佩服他们的智慧：配备很结实的塑料袋（可能是携带脸盆类物件不太雅观，或是健身场所会阻止），花洒一开，洗涤液衣物一体的塑料袋便如同洗衣机一般，咣当咣当的在中老年男子力量不减（当然是健身之功）的手下运转起来，直至洗衣大侠功成方才转入洗澡业务。

　　显然，系统化的文明进阶难以水到渠成，这种不太恰适的陈旧“习俗”仍旧和谐地与前卫的健身理念为伍。我推测“占便宜”的心思应该是有的，但考虑到文明的进步，更多可能性是出于充分提高资金使用效率的境界——出资购买了就得充分享用。

　　虽然如此，但对这种行为我还是认为不太妥当，行为人自己自是不会如此思维。最初我也是用眼睛盯着他们发送相关信息来着，可人家根本不当事，就算对了眼，塑料袋大侠也仅是呵呵一笑，之后继续我行我素，反而是总盯着裸体老头，老脸皮厚的我会不好意思……罢了，人家也是一把年纪的人，什么事没见过？哪里会在意挠痒痒都不能够的眼神呢，我又何必假装自己是有修养的人嘛。

　　想不到这种事并不是中老年人专利，年轻人居然也会如此。

　　上周六洗澡时，一个小伙子全副武装地站到了水龙头下，洗完头后脱下全套的健身衣物，麻利地开始了塑料袋洗衣工作。

　　我看着他，觉得年轻人也如此行事实在是很厉害：新观念旧习惯一锅烩，毫无冲突地装进了脑袋，酷似新观念下的“旧人”。

　　他看见我在看他，冲我笑一笑。可能是潜意识里的直觉，我滋生了有些不礼貌的感觉——眼神没有蔑视的光波吗？赶紧转过头忙洗刷自己去了。

　　穿衣时手脚利索的年轻人出来了，在他肌肉成块的胳臂上，大而醒目的纹身展示着时尚或者还现代化的肌体。看到所纹的图案有点像不戴帽子的格瓦拉，又有点像秃顶的达芬奇，我的脸笑了一下。

　　见我在笑看，他就又将笑容送了过来，友善而轻松。尽管我在看纹图，但他可能认为我在从上往下看他，不过也可能认为自己没占啥便宜，既然付了钱，充分提高资金的效率没有什么错，只是这种行为可能有点Low。

　　“老看你在跑步机上跑，瘦了吧？”他主动开口，原来我是他的“熟人”，估计他判断我们相互间至少是熟脸，可惜我平时东张西望的时候不够专心。

　　嗯。我想问他纹的是谁。可他没等，直接问我是不是觉得洗衣服的事儿特土。

　　“回家洗衣机一转也不是事儿，反正多一件也不多。”顺着他我随口一说。

　　“每次都一身汗，就着洗澡随便冲洗一下，本来也没占啥便宜。”他解释说。

　　他说的确实没错。

　　回家的路上我老想着这事儿，想不出实在的理由来证明洗衣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，但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。不管怎么说，要每个人都以自利为本，终归是要把很多貌似对自己有利的事变成坏事的。

　　人为什么不能像青草和兔子那样自利而后互利呢？社会达尔文主义的门徒们再努努力，给个答案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