慵懒地靠在椅背上,似坐似躺。
因师傅之故,一大早我找了本桑德尔的书看,到中午读完后我就进入了这种状态。
我在想罗尔斯的思想实验如何成为可能——桑德尔教授并未解惑。
按罗尔斯的思想实验:假设我们共同选择社会集体生活准则之时,被一道“无知之幕”所阻隔:即不知道任何自己是谁的信息——不知道自己的阶层或性别、种族或族群,不知道自己的文化基因或宗教信仰,甚至不知道自身的优缺点,像健康状况、教育背景及家庭环境(和睦抑或残破)……等等因素,那么,我们就会从一种本原的平等状态来进行选择。因为没有人会妄想拥有讨价还价的差异地位,故而所同意的各种原则就会是公正的。
实际上,即便存在这种虚构的理想状态(无知之幕),未必就能如愿。道理很简单,所有这些,都必须锚定在理性的基础上,也就是说人是理性的“机器”。而这,似乎不是那么回事,就像康德立基于此上的系统文字,啥问题都没解决好不说,还招致叔本华之流的重拳反击……
其实俺是无聊,假日里煦风暖阳万里,不想比肩继踵地到旅游集市憋尿,闷家里畅游形而上的风光还是可以有的。心思扩散到此,动了出趟门的念想,于是迈腿去了几里地外的望京名胜SOHO。
日当正午,秋日晴空下骄阳的炽烈骤减,阳光搓揉中身体滋生出暖暖的安逸,仿佛体内的骨头都开始柔软起来,走失经年的轻松、惬意又拨动了记忆,于是我穿过马路把身体移进了SOHO对面的咖啡馆里:在咖啡陪伴下,临窗观赏风景。
没有落叶秋风不日将临的萧瑟之气,绿树依旧葱绿。马路上,疏落过往的车,让见惯,却总是不能习惯车流如织的我想到繁华城市白天或该有的静谧。窗外大遮阳伞下的八九张桌子只有两个人,穿过这俩人再往前,人行道边有七八个背着字的人,是“饿了么”部队,都拿着手机,有人在抽烟。
放下咖啡杯子,准备抽烟的我走到室外,想着和“饿了么”们说几句话满足一下好奇心。将靠近时,一个“美团”的从眼里经过,大约十来米吧,另一边是三四个着装美团的人,那个从我眼光中过去的,停下后把烟从口袋里拿了出来。我快步过去,就着借火想开个头。
你们过节工资翻倍吗?借完火我问。
只有“十一”是三薪,其他和平时一样。
说着话,抽烟的低头看手机去了。他似乎又抢到一单,另一个说把这单让给他,然后,三个人埋头对手机,剩下的一个匆匆往楼里去了。回头看“饿了么”队伍依旧安静,我回走到这边。
这活儿有意思吗?我随意问了一声。
应该是问得有点离谱,边上的一位抬头瞥了一眼就回复到原有状态,另外有两个也仅是抬一下眼皮,谁都没说话。我还站在那儿,他们仍旧继续看手机,很专注的模样。每部手机都连着充电宝——不知道一天的活要持续多久,有看视频的,也有打游戏的。阳光与风混合的颜色在他们脸上,摘下头盔者的头发像野地里的草一样。
很想问他们的薪酬。但我没再次鲁莽,而是转向其中唯一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人,问询风吹日晒会否觉得辛苦。“不辛苦,吃饭呗,又没啥技术,就是钱少点。”说完话,他的眼光又进入手机里。
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要抢单,还是没情绪闲聊,抽完烟我又站了几分钟,依然没有建构起对话。
回到咖啡馆端起杯子,我寻思之所以纠缠薪资和他们的意愿,应该是心中还残留着罗尔斯的模型。在人们议论某些职业,比如医者,收入低下的时候,会想到不同职业阶层或许应该共有的基本原则吗?会形而上地考量社会整体的共有福祉吗?在一个相互关联得如此紧密的集合体内,不可或缺的不同职业之间真的有高级(高尚)和低下的层级差别吗……
“本原的平等状态”或许从来就没有过。
转过头,“饿了么”仍旧在窗外的画框里,紧邻马路的两人斜坐在电动车上,边上站立着一位,另外四人在人行道另一边背对着我,坐在近咖啡馆的台阶上,都是被手机所控的低头模样。三点刚过,看起来暂时继续没活儿,这时过来一对情侣,鲜亮的色彩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,但没有一人抬头,快递们就像定格的照片——
要是再有飘落的雪花,这样一幅老照片应该很有味道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