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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南天
田东江
//www.workercn.cn2017-03-13来源: 南方日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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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从3月10日开始,广州遭遇了今年春节后的第一次“回南天”。

  回南天一般出现在春季,主要是冷空气走后,暖湿气流迅速反攻,致使气温回升,空气湿度加大乃至饱和,一些冰冷的物体表面便容易产生水珠。回南天的形成原理跟露水的形成原理大致相当,或者干脆可以说就是“露水”结在了屋子里。这时候,家里的玻璃窗、瓷砖墙,不是都要淌水吗?没有亲眼看到、亲身体验的人,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种令人不堪忍受的情形。当此之时,物品或食品也特别容易受潮,稍不注意就会霉变。浓雾也是回南天最具特色的天气现象之一,秦少游在郴州作的《踏莎行》,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。桃源望断无寻处。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”云云,一种观点认为他这里说的就是回南天时的大雾天气。

  岭南早有“炎土”“炎方”“炎州”之谓,大约回南天概念的出现是在当代。实际上,比“炎”更可怕的是“潮”、是“湿”,回南天的特点尤其在后者。广东番禺的屈大均,对家乡天气的这一点自然深有感触,其《广东新语·天语》云,南粤“平常则多南风,然南风煖,利于物而不利人……煖风所至,百螣蠕蠕,铁力木出水,地蒸液,墙壁湿润生咸,衣裳白醭,书册霉黕”。醭,是酒、酱、醋等因败坏而生的白霉,也泛指一切东西因受潮而生的霉斑。杨万里《风雨》诗有“梅天笔墨都生醭,棐几文书懒拂尘”,说的是长江中下游一带梅雨天气到来时的景象。梅尧臣《梅雨》亦云:“三日雨不止,蚯蚓上我堂。湿菌生枯篱,润气醭素裳。”屈大均说的“黕”,则有黑斑、污垢的意思。清朝官修的《渊鉴类函》引《武昌记》云:“夏至有梅雨,沾衣皆黕。”回南天与梅雨在导致后果上的用字并无两样,都是衣裳发霉,书册出斑,可见二者应该有本质上的相似。不过,开玩笑说,回南天却远远没有梅雨那么“著名”。不仅是原本的“霉雨”因为梅子成熟而摇身一变为“梅雨”,美感得多,而且历来的诗人对梅雨的吟咏远远多过回南天,不乏琅琅上口的名句,像“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”(贺铸),“梅雨霁,暑风和。高柳乱蝉多。小园台榭远池波。鱼戏动新荷”(周邦彦)云云,何其诗情画意?

  今天应对回南天,尽管有空调、抽湿机等现代装备可以开足马力,但终不及北风轻轻拂过,所以回南天期间不免令人心烦气躁,心绪不佳,纯粹以身体抵御自然的古人,可想而知了。而那些不免带着情绪身处岭南的官员,就更加可想而知了。从他们留下的诗文中可窥一二。

  比如北宋苏东坡。其在惠州时与钱济明书云:“某到贬所,阖门省愆之外,无一事也。瘴乡风土,不问可知,少年或可久居,老者殊畏之。惟绝嗜欲、节饮食,可以不死。此言已书之绅矣,余则信命而已。”东坡贬惠州的时候已经57岁,显然是“殊畏之”了,除了闭门思过,没什么事可干,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。在海南时又云:“岭南天气卑陋,地气蒸溽,而海南尤甚。秋夏之交,物无不腐坏者。人非金石,其何以能久?”不过此番他话锋一转,“然儋耳颇有老人,年百余岁者,往往而是,八九十岁者不论也。乃知寿夭无定,习而安之,则冰蚕火鼠,皆可以生”。这就等于承认卑湿水土同样可以养人,关键在于自己要身土相适,习服环境。一旦心胸开朗,无论什么地方都不会是让人惊惧不安的生死场。实际上,在惠州的时候,他就多少有些想通了。“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杨梅次第新。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,在这首脍炙人口的名句中,东坡流露出的心态无疑是达观的。

  又比如南北宋之交的吕本中。其《岭外怀宣城旧游》诗云:“中原未敢说归期,却忆宣城近别离。叠嶂雨来如画里,敬亭秋入胜花时。每憎卑湿尤多病,苦爱风光屡有诗。今日衰颓那可说,鬓须经瘴总成丝。”宣城,位于安徽东南部;岭外,就是岭南了。柳宗元“十年憔悴到秦京,谁料翻为岭外行”,是他给好友刘禹锡在衡阳的“分路赠别”诗,斯时柳宗元结束被贬永州十年的屈辱刚刚回到长安,又给贬去柳州。《宋史·吕本中传》载:“本中与秦桧同为郎,相得甚欢。桧既相,私有引用,本中封还除目,桧勉其书行,卒不从。”但吕本中可能不是贬谪而来,其《连州阳山归路》“稍离烟瘴近湘潭,疾病衰颓已不堪。儿女不知来避地,强言风物胜江南”句,点明是“避地”。不管是怎么来的吧,在宣城就“每憎卑湿”,在岭南更不用说了,何况风物还不堪一提。

  回南天气时,湿度大,雾气重,人容易感到体倦力乏甚至会身体不适,用屈大均的说法是,“头面四肢,倏然瘇痒”。广东人喜欢煲汤祛湿与回南天不无关联,由此诞生的饮食之道,算是“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”的一种了。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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